“我……你，你怎麽知道？”林暢慢慢回過神來，驚訝地看著夏梔。

“其實，自從得知你懂得武功那一刻開始，我就已經猜到了。”夏梔笑了笑，繼而緩緩道出了自己的分析：

“你一個女子，卻懂得武功，而且能夠輕而易舉地躲過寧府的守衛，想必輕功不錯。江湖中，唯一一個只招收女弟子的幫派離月閣，門下武功恰恰是輕功獨占鰲頭。據此，我判斷，你有可能是離月閣的弟子。

但僅是如此我還不敢肯定，是今夜的親眼目睹，終於讓我先前的猜測得到證實。你從自己的院子出發，越過重重阻礙來到此地，途中使用的輕功，正是離月閣的路數無疑。”

聽完夏梔一番推斷，林暢陷入了沈默，臉上是一道道不清的表情。

片刻後，她長長地嘆出一口氣：“只可惜，那已經是過去的事兒了。現在的我，再也回不去了。”

林暢的聲音帶著淒楚，甚至細細一聽，其中還藏著些許不甘與懷念。可見她離開離月閣後，一直沒有將其忘掉。

“你前幾天，已經去見過夢漣香了是麽？”夏梔看著林暢道。

聽言，林暢臉龐上浮起一抹驚訝，但很快一道釋然取而代之。自得知夏梔就是“月眸”，她對夏梔的能力就已經沒有絲毫質疑。黎城賞金會賞金獵人“月眸”的威名與能力，她此前早就已經有所耳聞。

“你知道大師姐來了黎京？”

“我不僅知道，更知道她來黎京的意圖。前幾日她多次光顧藍月坊，甚至偷偷找人探聽過坊主和我的消息。這些，我早就一清二楚了。”夏梔平靜地說著，一點兒也不慌亂。

“那姑娘的意思是？”林暢反而有些急了，她很想知道夏梔的意見。

“這件事，我做不了主。得看坊主自己願不願意。不過，依我對坊主的了解，她不可能賣的。藍月坊是坊主的心血，她見證了藍月坊從冷冷清清到高朋滿座。對坊主而言，藍月坊就像她培育了十幾年的孩子。終見孩子茁壯成長，她絕舍不得放手。”

“那……”停頓半晌，林暢猶猶豫豫地道：“可否請姑娘，加入離月閣？”

“這……”林暢的問題有些出乎預料，但思索片刻，夏梔的臉上又露出一道會心的笑容。顯然，她已經想明白一切是怎麽回事兒。

“這句話，不是你本意吧？”夏梔道：“林姑娘，你那位夢大師姐是不是告訴你，只要你成功勸我加入離月閣，她就答應助你重回幫派？”

聽了夏梔此言，林暢頓時有些局促不安。此刻的她終於感受到，眼前之人的洞察力有多麽可怕。

此前就有江湖傳聞，黎城賞金會“月眸”能未蔔先知，一雙月光般的眸子擁有洞穿人心的神奇力量。甚至有人說，在“月眸”面前，縱使再聰明的人，也無法撒謊。

今日，“月眸”的真面目雖然令林暢大吃一驚，但這項令人震驚且膽寒的能力，卻與傳聞完全相符。就如方才，夏梔僅僅一番輕描淡寫的的話語，就已經讓林暢心中久久無法平靜。

一時不知如何回答，林暢呆呆地站在原地，心中翻著波濤。恰在此時，一道黑影從天而降，悄然落至林暢身旁。

林暢還楞著，忽然感受到肩膀傳出一道真實的觸感，似乎背後正有人不停拍著自己。而後皺了皺眉，眼珠驚訝地轉動，眼角餘光瞥到處，竟不知何時多了一道人影。

方才的一番對峙令林暢變得非常緊張。以致於，此刻的她竟有些不敢轉頭，生怕忽然冒出個牛鬼蛇神。畢竟正值黑夜，黑夜裏會出現什麽，誰也無法保證。

其面前的夏梔，看著那道突然降臨的人影，卻是多了一抹笑容。這抹笑容仍是淡然，只是其中，藏了一絲認真與警惕。

“夢大師姐，都這麽晚了，您怎麽會親自出現？”夏梔最先開口，對著林暢身後那人影說道。

一聽夏梔對那人的稱呼，林暢訝異地扭頭一看，竟然真是夢漣香！

“大師姐，您怎麽來了？”

“這麽精彩的夜晚，我怎麽可能缺席？”夢漣香笑了笑，繼而俯身靠在林暢耳邊耳語道：“你做得很好，我一定會履行我的承諾，幫你向師傅說情的。不過，接下來的事情，你看著就行。這個女人，不是你能對付的。”

說著，夢漣香便輕輕將林暢拉到了身後，直接面對夏梔。

一時間，二人於月光下四目相對，皆是無言。場上的氣氛，逐漸變得凝重與嚴肅。

“沒想到，我夢漣香竟有朝一日能得見閣下的真面目。誰能想到，大名鼎鼎的‘月眸’閣下，偽裝下竟是這幅模樣。閣下，還是我應該稱呼你為梔月姑娘，你說，要是這個消息傳出去了，會在江湖中引起多大的轟動？”夢漣香望著夏梔那雙耀眼的眸子，先一步開口。

“夢師姐，你我都是聰明人，說話不用那麽費力。說吧，你想怎麽樣？”夏梔沒打算與夢漣香耗下去，直截了當。

夢漣香也是一笑：“咱們的梔月姑娘果然爽快，不愧是江湖中人。好！既然如此，那我就直說了。現在，你有兩個選擇——

第一，將藍月坊賣給我。只要如此，我就不會將你的身份宣揚出去。當然，你可以繼續安心做你的頭牌舞女，也可以繼續當你的賞金獵人，我不會再幹涉你的生活。”

“這個選擇……”夏梔頓了頓，道：“我方才已經與林姑娘說過了，藍月坊的買賣大權，我無從幹涉。所以，對不起。”

聽夏梔的回答，夢漣香的臉上卻沒有多少驚訝，也沒有絲毫憤怒。觀察了這麽多天，她早就料到夏梔不可能答應她這個要求。所以此刻這般問出，就只是探一探夏梔的口風而已。

“既然如此，那只剩第二個選擇了。”

“願聞其詳。”夏梔攤手道。

“其實這第二個選擇，方才林暢已經說過了。很簡單——加入離月閣，成為我離月閣的一員！到時候成了自家人，我自然不會將你的身份傳揚出去。而且，以你的武功和天分，進閣後很可能會受到師傅的器重。屆時，你想要什麽，甚至想要將藍月坊發展壯大，我們都可以幫你。”

一聽最後這幾個條件，夏梔確實一度有那麽些小小的心動。離月閣龐大的勢力與人脈，她是略知一二的。若有離月閣幫忙，她日後查任何事情，包括夏老爺子的過去，顯然都會容易許多。

但是，權衡之後，她卻在心裏逐漸打消了這個念頭。伸手摸了摸自己藏在腰間的賞金獵人掛牌，她越發篤定自己的選擇。

“對不起大師姐，這個要求，我不能答應。”

“為什麽？”夢漣香開始有些惱怒，“難不成，你看不上我離月閣？”

夏梔連連擺手解釋：“夢師姐你誤會了。離月閣的威名，江湖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？大師姐肯收我做離月閣弟子，我無比榮幸。”

“但是，我夏梔就是一個懂點武功的江湖女子，自由散漫慣了，受不了那麽多拘束。正因如此，我當年初入江湖，才會選擇加入規矩最少、最自由的黎城賞金會，而非劍莊、離月閣等規矩繁多的江湖幫派。”

“如此說來，咱們今夜這交易，是怎麽也完不成了？”夢漣香的聲音陡然變得冷峻，透著些許寒氣：“‘月眸’閣下，梔月姑娘，你難道就不怕，我將你的雙重身份，公之於天下嗎？”

本以為這樣就能震住夏梔。卻沒想到，這麽說完，夏梔仍舊不為所動，臉上依舊是一道淡然的笑容，甚至，口中輕描淡寫道出一句：

“當然怕。哎，大師姐，既然你我都是江湖中人，那不如就按照江湖規矩，解決今日之事如何？”

“江湖規矩？怎麽個解決法兒？”夢漣香被夏梔這突如其來的一句搞得有些蒙了。

夏梔看著夢漣香，又看了看其身旁的林暢，沖著林暢說道：

“正好。林姑娘，你來做個見證。今夜按照江湖規矩，我夏梔，與離月閣的大師姐夢漣香，要進行一對一的比試。比試的賭約，在此先立下。

此次比試，若夢師姐勝了，我夏梔就主動扔掉賞金獵人掛牌，從此加入離月閣，絕不反悔；

但若是我夏梔勝了，夢師姐需答應我，替我保守身份的秘密，不得將這個秘密告訴其他任何人。”

“好！”夏梔話音剛落，夢漣香便一口應允。

夢漣香並沒有拒絕，甚至變得有些興奮。對自身武功極有自信的她，從來不會拒絕這種送上門的比試。哪怕，眼前這個對手，並沒有那麽容易對付。

林暢也有些擔憂，雖然對夢漣香的武功很有自信，但她知道，夏梔並不是什麽省油的燈。堂堂黎城賞金會賞金獵人“月眸”，江湖風雲榜排名第四十九位， 不可能如其表面上那般弱不禁風。

“大師姐，千萬小心。這個夏梔，武功可一點兒也不弱。”林暢靠在夢漣香耳邊，輕聲提醒道。

夢漣香卻是笑了笑：“放心，我沒有小看她。你別忘了，我也是個女人。所以，我知道一個女子想在江湖中站住腳跟，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。

而她，不僅穩穩在江湖占據了地位，更沒有依靠任何幫派的力量。看到她，我其實有些慚愧。我方才一直在想，若沒有離月閣這棵大樹的庇護，我還能走到今日這一步嗎？”

“這……”林暢沒想到夢漣香對夏梔的評價竟如此之高，忽然間有些動搖：“那大師姐，你還有把握勝過她嗎？”

“把握？為何要有把握？難得有對手了，何必考慮這些，好好打個痛快，不好麽？”

夢漣香露出一道興奮的神情，其中沒有任何蔑視，只有一道棋逢對手的喜悅。

她此前一直以為，除了師傅冷裳之外，自己是江湖風雲榜前五十位裏唯一的一位女子，所以一度感覺有些孤獨與寂寞。甚至一度覺得自己一個女子，待在滿是男人的江湖裏，是不是顯得有些突兀。

但今日得知江湖聞名已久的賞金獵人“月眸”，竟與自己一樣是一個年輕的姑娘，她不免欣喜非常。雖然這個女子與她並不同道，甚至有些矛盾，但這並不影響她的興奮。

她只心道，在江湖這條孤獨的道路上，終於有人陪伴自己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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